水银：残忍的美丽——评马楚成新片《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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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上海的午后，湿冷的空气凛冽得让人想要冬眠，而我的心，却因为电影《生日快乐》苏醒，继而温暖起来。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小米（刘若英）和小南（古天乐）在大学时代相识相恋。小米表面看来性格沉静，凡事随和，但在英俊帅气、家境殷实的小南面前，总有一点自卑感。转眼到了毕业，念建筑的小南希望能够到海外求学，于是小米提出分手。多年以后，在宿命的安排下，两人竟意外地重逢了。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地向着美好的将来发展，只等待其中的一人捅破那层纸窗户。然而，小南却突然宣布结婚。从此以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见面，过着各自的生活，小南只是在每年小米生日时，给她传一封电子邮件，直到今年的生日，小南的邮件迟到了四十八小时……

被《生日快乐》吸引，可以有许多理由：刘若英的散文，张艾嘉的剧本，古天乐和刘若英的另类情侣档……唯独没有留心的是影片的导演马楚成。在我心目中，他的导演风格始终定格在《浪漫樱花》和《星愿》的俗套和煽情，我甚至担心《生日快乐》会沦为又一部堆砌狗血剧情的三流之作。然而，这一次马楚成彻底颠覆了我的成见，虽然从影片中仍然可以看出编剧张艾嘉的匠心，但更为出色的是导演对于整部电影的掌控，不论是在剧情、人物、摄影、场景上，都可以看出马楚成将他的所学发挥到极致，不落俗套，不事雕琢。

与通常爱情电影中男女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在一起的梦幻结局或者爱得死去活来最后无奈分手的残酷收场不同，《生日快乐》中的小米和小南从影片的开始到结束，始终是相爱的，但他们对于彼此的感情，不是落在口头上的“我爱你”和一种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的姿态上，而是通过回眸相望时两人眼神的接触，吃火锅时帮对方擦溅在身上汤汁，分离时一条简单的短信问候等等生活中最琐屑最日常的细节传达出。相爱的小米和小南从来没有真正成为一对恋人，导演并没有简单地处理成命运的捉弄或是性格的弱点，而是两者相互交错形成的双重障碍。幼年时母亲的不告而别成为小米心中永远的阴影，因为害怕感情的不确定，所以她只愿和小南成为“比好朋友更好的朋友”；等到小米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却收到了小南要结婚的讯息，但这些都不足以改变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所以《生日快乐》是浪漫的，但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所以《生日快乐》是单纯的，单纯得除了爱情，没有其他横生的枝节破坏影片哀而不伤的基调。同时，影片也没有将男女主人公美化得纯洁无瑕，现代人灵与肉的分离，对他们而言也是再自然不过。因为现实和现代，你会感觉这个故事里你很近很近。

既然《生日快乐》改编自刘若英的同名散文，她的知性气质向来是文艺片的偏爱，由她担任女主角似乎天经地义。刘若英在影片中的表现也没有让人失望，欣喜、惶惑、不安纯然用神态的细微变化表现出来，丝毫没有借助肢体语言，连男主角古天乐也承认在演技上向刘若英学了不少。不过，和前作《少女小渔》、《征婚启事》和《20，30，40》相比，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突破，喜欢她的人依旧会喜欢她的散淡，不喜欢她的人也依旧会发现她的做作。让我吃惊的倒是一贯以“坏小子”形象示人的古天乐，他扮演的小南，外表像个大男孩，却有着成熟男人的胸怀和担当。马楚成认为他的眼神太过犀利，给他戴上了一幅眼镜，再加上白色的体恤和卡其布的休闲裤，俨然是大学时代女生暗恋的品学兼优的学长。收起冷峻和张扬，古天乐彻底消失在小南的温柔中。

马楚成不愧是做摄影师出道，与小米和小南的若即若离相得益彰的是影片水墨画般的摄影风格。整部影片中都没有出现浓重的色彩，影像如隔了一层水印，暗合着感情的遥不可见又触手可及。除此之外，场景的设计也是一大看点。在极简主义装饰风格的统领下，不论内景还是外景，都显得既时尚又舒适，这应该多亏影片的另一编剧胡恩威的协力，到底是香港前卫剧团“进念二十面体”的元老，不露痕迹地将演员的气质和场景的氛围贴合得浑然天成。

最后让我们来谈谈爱情。马楚成在一次访谈中说，他最欣赏的导演是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还曾亲临《白》的首映礼，与偶像交流关于电影的心得。而《生日快乐》可以说是马楚成在电影上和偶像距离最近的一次，至少是在感情的处理上。与《白》相似，《生日快乐》中所要表达的爱情不是传统的天长地久的幸福，而是心灵结合与身份结合的矛盾。矛盾是没有答案的，所以影片最后对小南的死讯一无所知的小米依旧而且可能永远活在对爱的期待中，她得到了小南的“心”，却得不到小南的“人”，究竟是一种美丽还是一种残忍？关于爱情，王尔德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想要的；另一种，是得到。”然而，《生日快乐》却为我们诠释了另一种爱情观：得到或者得不到，不一定就是悲剧，仅仅是一种残忍的美丽。